回憶可以很斑駁,也可以是很現代。 在小學無憂純真的時光裡,除了鉛筆盒的寶藏與男女生之間微妙的拉拒之外,最特別的記憶就屬課桌椅了。儘管自認很愛護他們,卻也曾瞄到隔壁男生毫無留情的小動作。而今見到脫漆斑斑的椅子和桌面上橫刻豎畫的童言童語,恍如斧鑿的歲月,乍然意識已歷經客舟聽雨的滄桑。往事如煙,昔日的桌椅,很後現代的呈現寫實的人生,沉默卻沒有絲毫悲傷的情緒,猶存天真的餘溫。雖然當年的補習與現代的課後輔導,同樣承載了課桌椅的侷限,但也同樣控制不了教室裡微風浮雲般的思緒和隨著鞦韆飄盪的心;何況還有桌子裡暗藏的「四郎與真平」已換成了日本漫畫與電玩遊戲。不同的世代,相似的童年,縱然兒時童伴已鴻飛東西,課桌椅卻如泥上爪痕,容或毀損,仍有動人的更迭,是無可取代的記憶。 大橋「蓽路藍縷」的磅礡氣勢與歲月滄桑,讓阿亮精湛的陶藝雕塑蜚聲國際。西方現代藝術史,稱阿亮的陶藝寫實風格為”Trompe l’oeil”(視覺的魅惑)。繼起的「樹幹茶壺」及「豆腐」更令人激賞,今年力作「小學的回憶」,以樸拙無華的課桌椅,帶我們經過時光隧道,走入童年。阿亮超越了物質寫實、裝置主義.、超現實主義,將陶土藝術賦予現代雕塑的新精神。 無論是樹紋、枕木、鐵釘或豆腐,阿亮在在表現出對視覺的極致挑戰。而鮮嫩光滑的傳統豆腐,也呼應出童年及成長的回憶,總在放學後,聞豆腐的叫賣聲而急取碗盤奔向門口,挑擔小販掀開細棉布,切下一塊熱騰騰的豆腐,淋上些許醬油、豆香交織,輕柔如雲的懷念,一逕盈繞在心田深處。阿亮將硬如石頭的苗栗土燒成滑嫩的豆腐,以及擺放豆腐的陳舊木板。木紋深沉,裂痕清晰的方板子,擺上幾塊香滑嫩白的豆腐,將豆腐在年代裡栩栩如生的記憶,以精練的現代藝術,輕輕地呈現,卻重重地撞擊人心。 阿亮以陶土逼真模擬樹木紋理,橋樑如是,豆腐板如是,課桌椅如是,樹幹根枝亦如是。不僅表現出超凡的寫實功力,超高溫的燒窯技術亦蘊藏他對藝術的執著與熱情。風格的形成,絕非偶然,茶壺的精緻造詣和樹幹根枝的生動自然,完美成就了阿亮獨一無二的樹壺創意。事實上,阿亮的樹幹茶壺雖然擁有實用功能的具象外貌,卻都是「具有茶壺表情的抽象雕塑」。他從生活中取材、取景,在創作中寫實、寫意,讓我們在觀賞中讚歎、驚豔!
黃慈美
他不是我的小學同學但他 做了一張我坐過的課桌椅 我的小學同學有人當了 急診室醫生有人當了 國際法律師有人 我已許久未見 直到看見這張課桌椅
他不是我的小學同學但他 做的課桌椅留有我 寫武明算數的筆跡 領議長獎的畢業答辭 暗藏一本柯旗化英文文法 坑坑洞洞確是人生的路 朽壞斷裂像時間
他不知我把擦亮的玻璃寄給了浮雲 把脫漆的窗框寄給了風 樹下的土風舞曲一再跳針 年輕的女老師轉眼失去了蹤影 沙坑揚起一陣沙塵 穿短褲的跳遠男孩躍在空中 躍成一張拋物線的課桌椅
停格在記憶裡 村口魚塘的天空沒人帶走 水尾街上的電桿沒人帶走 鳳凰樹下的落花沒人帶走 那男孩仍坐在我坐過的位置 他不是我的小學同學卻在 夢中的土窯製作我的課桌椅
採用本地自己栽植的有機大豆,顆粒不大,但綿密扎實。 嚴選後,先用清澈的高山山泉,浸泡五小時。假若天冷,再加長時間。接著,以石磨推磨成漿。過程中,一邊適量加水。再把豆渣和豆漿拌進大鼎,以柴火熬煮,讓其產生火燻味。 煮好豆漿後,再用有機棉布濾掉豆渣。
次之,添加鹽滷,讓豆漿凝固。絕不能用石膏粉,或者一般發酵的粗鹽。最好是七股的鹽滷水,或者是羅山泥火山的滷水。變成豆腐花後,再舀進豆腐板裡製成模型。期待壓製的豆腐模,是用檜木製作的。完全沒有釘子,不上漆或塗亮油,本身即會韻出原始香味,不虞發霉。
另外,還有一塊更大的有機棉布,放置在豆腐模內,準備包豆腐花用。隨即,將豆腐花包住,一板堆疊一板。上頭用豆腐板壓好。再用大卵石壓頂,緊繫粗繩,逐一將水分逐漸擠壓出來,讓豆腐成形。 約莫半小時吧,最後,將潔淨的有機豆腐取出。盛放的豆腐板,合當也是檜木的天然暗沈色澤,烘托出豆腐的明亮。 想像中,台灣最具傳統風味也最好吃的豆腐,大概就是這樣的內涵了。
陳景亮先生的豆腐系列,讓我聯想到十幾年來,旅行台灣各地小鎮,走訪傳統手工豆腐店的經驗。 傳統的石碇王家、晚近的羅山豆腐,以及諸多小農有機養生園圃,還有來自日本傳統鹽滷的講究,都成為我嚴謹推估,昔時豆腐的美好,合該是如何的製作過程。
講小記如上。
劉克襄
譬如一隻善於擬態的蘭花螳螂,棲息在蘭花瓣上,竟讓人以為那就是花的一部分;又好像葉脩,根本就是幾片殘破樹葉的組合,或生鮮,或枯槁,葉梗葉脈莫不栩然,連葉面遭受摧折的傷痕都歷歷如真;但蘭花螳螂不是蘭花,葉脩也非葉片,牠們各有其獨立的生命。陳景亮先生的樹幹壺,以驚人的寫實功夫,模擬枝椏則彷彿一段柴薪可以取火,模擬年輪則歲月滄桑十年百年經過,天然的紋理、斧斤的斲傷、折損的疤與瘤,逼真得讓人相信當春天來臨,則將有嫩綠自壺身嘩嘩然萌發;但是陶藝家並不以寫實為終極目標,他藉著整體搭配,加以取捨、變形,使得陶壺有了動態,或奔跑或舞蹈或伸肢展臂,或欣然或嚴肅或昂然挺立,一一有了獨立的生命,終於自壺的實用功能、樹幹的寫實功力提升,成為具有更深沉意義的精神圖騰。
王盛弘
阿亮的作品令觀賞者迷惑且驚奇地去回溯自己的人生經歷和背景,同時也牽引他們的遐想,回憶起意味深長的童年時光。 這些課桌椅是 "舊時的式樣"---對世上許多人來說,不論他是在哪裡上學的,立即可認出這是一間教室 -----而那舊樣式的質感,真實的帶領他們跌入別具情感的時空。課桌椅上留有許多想像中的學生們的塗鴨和刻劃,然而它們畢竟不是真實的課桌椅,因此形成一個保留的空間和空白的畫布,讓觀賞者以想像去描繪。 在這裡 ,阿亮以他的才華創造出卓越的藝術。